老家年味1：理发、洗澡、杀猪、鱼塘捡鱼、活鱼送礼、炸果炸丸子

第一年父母都不在了，春节没回老家，在上海过的年，有些冷清。

人到中年，想起最快乐的时光，还是童年；

童年最快乐的时光，还是过年前后。

休假中，抛开嘈杂的荧屏、信息繁杂的手机，还是觉得想起童年小镇过年有意思，择取片段，回忆如下......

1.理发

头年理个发，干干净净的过个年，春节从“头”开始，已成为一种习俗。

每逢年关，街里理发店人满为患；有几分剃头手艺的三脚猫的剃头匠也在街头巷尾出摊子了，十里八乡赶集的那么多，不愁没生意。

理发师顾不上吃饭，只能匆匆扒两口，接着干，因为顾客排队太多了。

乡亲们通常理了就走、还不用洗头，比平时敷衍多了，大家忙着采购年货，不太会计较发型的优劣。

只有剃头匠哑巴爷，还是那么认真，一个头摆来弄去，嘴里啊啊的，大剪子、小剃刀的精心修理，宛如雕刻一件艺术品，自己满意才示意顾客起身。

偶尔顾客有事，想简单剃一下便匆匆起身，他也要跑到大街上把人拉回来，摁到椅子上重新修理，嘴里嗷嗷的还起急。

有经验的乡亲，排队理发时，就互相说，“你要着急，就别在哑巴这排队；到哑巴这，天皇老子也得由他摆弄，你没理好，他追到你家也得把你修理了。”

记得哑巴爷有一年春联很有意思：操天下头等大事，做人间顶上功夫。横批：闷声发大财。

2.看人杀年猪

刘奎是庄里的赤脚屠户，平时种地，逢年过节才杀猪宰牛屠狗，赚点手工费和下水。他满脸杀气，全村的狗见了他，都夹着尾巴呜咽溜墙而走。

刘奎有一项绝活，能让畜牲一刀毙命后，利利索索大卸八块，肉肠下水分离，然后再去下一家宰杀。

年关，村里基本没事，不少闲人喜欢跟着刘奎沿村杀猪，图个热闹。

刘奎在众人的簇拥中，也享受着将军出征的快感。

可有一次杀老宋家的年猪，刘奎差点栽了跟头。

那头猪，本来是在家养着的，后跑到附近的乱岗子坟地，方圆十几亩、水草丛生的地方“自由生活”了，没人投喂，什么都吃，倒也膘肥体壮，一年多下来，野性十足、鬃毛硬挺，一般人都不敢接近。

刘奎接了老宋的这个活，约定了两倍的手工费，带着家伙，在众人的簇拥下上路了。

到了乱岗子，发现那位猪八戒根本不怕他，冲他嗷嗷叫、不服不忿。

刘奎转了几圈，没有下手的机会；后来用玉米红薯引诱，也没有效果；最后还是用老宋家门楼下的咸鱼，才引了过来。

见猪八戒上钩了，嘎巴嘎巴嚼食起来。刘奎手一抖，绳索稳稳地套中了猪头，用力一拽，套得紧紧的！赶紧吆喝众人扑上来，摁住。

换成一般的猪，就搞定了，没想到那头猪实在野，几个回合还是挣扎的跑了，临走还踢了刘奎裤裆一下，刘奎一声惨叫。

刘奎的两个儿子赶来，爷仨重新出征，众人跟随看热闹，最终在曹四家的母猪圈，一起上阵、累的吭吭哧哧、浑身是泥，才摁住了这头猪。

猪临就范前，又蹬了刘奎裤裆一下，气的刘奎也不讲武德了，来不及抬猪倒凳子上，左手抵住猪下颚，右手刀尖对准猪的咽喉处，一通斜刺猛捅，刹那间在一阵痛苦嘶哑的嚎叫，结果了二师兄的性命，自己满身都是猪血，形状有些恐怖。

那一次，刘奎胯部受伤了，回去躺了半个月，后来两个儿子从此子承父业，操起了杀猪刀。

据说现在杀猪文明了、都机械化了，刘奎两个儿子常年也出去打工了；而跟着刘奎爷仨，满庄看杀猪的趣事，也成了回忆了。

3.泡澡

平时，小镇浴池是不开的，没生意。挣钱主要看腊月和正月，那两个月，小镇几家浴室都是满满当当的。

在集市采买年货，刮脸理发后，泡个热水澡，洗去一年劳尘，迎接新的一年，真是一大美事。

澡资那时很便宜，大人2毛，小孩1毛钱，买澡票更便宜，才划成5分一次，还不够一根麻花钱。

农村人以前卫生习惯不好，一年到头也就洗一两次澡，因此，每次进了澡堂，只记得里面黑漆漆，白茫茫的，喘不过来气，每次被大人拖去洗澡如同上刑场，全程杀猪般叫唤。

适应了之后，就玩命泡、拼命搓，一个澡下来，身体都能轻两三斤，澡堂子清晨五点开门，六点一过水池子就墨黑墨黑了、散发着肥皂混合灰垢的闷人味道，但过来洗澡的不在乎，能掉灰就行，后来有的浴池，开始装设了淋浴龙头。

洗澡的程序后来就变成了先泡、再请人搓背，然后淋雨冲一下；也有城里打工的回来，注重了泡澡体验，还享受了单间盆浴，但总感觉，单间缺少了大换衣间热闹欢快的过年气氛。

池内池外，大家赤诚相对，热络叙谈着一年的收成得失、抱怨着打工挣钱的不易、交流着家长里短的变化、提醒着年货的齐备程度、慨叹着似水流年的匆匆......澡堂不大的空间，充满了浓浓的年味儿。

4.池塘捡鱼

年关将近时，省吃俭用一年的乡亲们也敢于消费了，人情礼节、红白喜事，消耗的鱼不少，各个鱼塘起鱼，年底清账，也拉开了迎接春节的序幕。

村里的几个大大小小的河塘先后起汪，岸边站满了闲打愣蹭、看二行的一众老小，望着渐干河底频频扁身泛头、满身白鳞焦急逃命的鱼儿，跟着大呼小叫，替着河中穿着连裤皮衣的捕鱼者操心，鱼塘周围洋溢着浓酽绵延的乡情、年味儿。

鱼塘的鱼“起”的差不多后，鱼塘主人通常会在围观者焦灼的等待中大度的宣布“放行”。

这时，早已按捺不住捡漏的围观者，纷纷八仙过海、各显其能，拿起网兜、脸盆、鱼叉、铁锹，奋不顾身的扑下河，捡鱼淘宝。

满河的人、满身的泥、满脸的兴奋，热闹纷呈，叫着骂着，嘈嘈杂杂，不时有人捞到了大鱼，也有人滑倒在泥塘里弄得泥猴一样，大多数人多少都有些收获.......

塘里塘外都弥漫着开心的过年气氛，天气虽冷，却充满了热闹气氛和欢声笑语。

5.活鱼换年货

小时候，家院子角落，几只大缸里的活鱼，寄托了我对过年的太多期待。

对于年货和年味儿，我印象最深的鱼，给亲戚家一趟趟送活鱼。

我的父亲主业是铁匠，下班喜欢撒网逮鱼，而且讲究生态，网眼很大，小鱼不要，一律放生。

进入腊月，父亲就背着撒网沿着乡里各条河撒鱼了，撒野生的鱼，他说鱼塘的不好吃；而且鱼塘都被承包了，也不允许他撒。

为了撒鱼，他背着渔网，有时都要往返十几里，很辛苦，但为了准备年货，他带着我，也是兴趣盎然。

因为鱼是野生的，大大小小的难免就不一样，什么鱼都有。小的当天吃掉，大的放在水缸养起来。冬天里，趴在水缸外，看里面的鱼头晃来晃去，真是莫大的安慰，对春节的到来，也有了更多期待。

春节时给亲友送鱼时，还是规格、个头一样，比较喜庆，体面。

父亲有办法，他用几个大缸（以前打铁时冷淬用的水泥缸，很大，藏个大人都没问题），盛放他进入腊月后，撒到的不同的野鱼。

到了腊月二十六七，他就带着我把几个大缸的鱼分门别类，鲤鱼、青鱼、鲫鱼、黑鱼等，大小一样的、品种一样的，分别盛放好，给街北头木匠表老、河西表姑奶、南庄大姑奶、我自己的奶奶、几个叔叔、大姑、小姑、舅舅他们一家一家送过去，一家三五斤，价值不大，图个新鲜，心意。

年前，才学会掏大梁的我，就骑着破自行车给亲戚家送鱼，回来筐里盛放了亲戚们给回的豆腐、粉条、猪肉、萝卜等年货，心情挺高兴，不掌车把迎风高歌，也是快意无限。

有一次兴奋过头，一下栽进了沟里，还跑了几条机灵的活鱼……

6.炸炸果，炸丸子

农村条件贫瘠，平时炒菜都舍不得放油；年前，用半口袋大豆换上十斤豆油，炸果子、炸丸子是孩子们想起来就流口水的美味。

炸果胚子做起来挺麻烦，需用糯米磨粉，煮熟后趁热切擀、延展、翻花、晾晒，从准备糯米粉到果胚子晾好、到可以下油锅炸，需要眼巴巴的等待一个礼拜时间。正是这种望眼欲穿的等待，才拉长了，加深了对炸果美味的期待。

炸丸子不需提前几天准备，但当天比较忙，先从地窖里挖出一堆萝卜，抬到河边刷洗，然后刮皮、削丝，剁碎，和葱姜面一起拌馅，最后和成一大盆丸子馅。

炸炸果，炸丸子一般安排在腊月二十七八，在蒸馒头之后。

两个大人一个烧火，一个炸，小孩子就在锅台前垂涎三尺的等待，一开始，炸的紧，吃的紧，烫烫香香的炸果子和丸子纷纷下肚，刚出锅的味道，真是酥脆香甜、回味无穷。

趁热吃了一些，小孩子就会被大人轰走，因为炸果子和丸子还要留着，等春节后招待客人和配菜用。

炸果子可以装在塑料口袋里，一个月都保持酥脆，丸子是各种菜品的百搭，菜快熟时，加入十几个丸子，菜份量加倍，一家七八口人就够吃了，简单实惠。

趁着油温，也有家里炸江米条、金果棒、锅巴的，四叔家喜欢炸死面的炸果，上面撒一些芝麻，炸得比较老，味道劲道，和我家不一样，也挺好吃。

现在再看这些炸果子，第一感觉就是油太大，没吃就起腻，担心身体消化不了，真是三十年河东，三十年河西，生活的改善太大了，年味也淡了不少。